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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六十四章說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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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頓頗為豐盛的飯吃得並不盡興,或者說不歡而散更為恰當一些。

張征埋頭跑了,大喬低著頭,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,出了這事,張揚還沒不好說什麽,埋頭把飯吃完,期間也就安撫了大喬一句不要在意,至於大喬心底的事,這是他沒法寬慰的。

吃完飯之後,張揚好好梳洗了一番。在軍中有很多不便的地方,比如吃食,不需要用腦子想也知道,在軍中根本吃不上什麽好的,甚至軍情緊急的時候,想要吃一口熱的都是奢望。還有住宿,很多時候,尤其是像這次輕騎偷襲的時候,搭帳篷都不可能,和衣在野地裏休憩是好的,很多時候吃喝拉撒都要在馬背上進行。

但對於張揚來說,最難熬的還是梳洗。

古人本來就很少洗頭,原因也簡單,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,頭發是不能剪的。而一直留著頭發,洗頭便成了一件麻煩的事,尤其是在洗完之後還要盤起來。這是一個費功夫的事,保不準洗一次頭發得耗費數個時辰。若是在晉陽,那自然有下人來給張揚打理,但出征的時候,張揚總不能叫典韋來給他紮發髻,所以,不管腦袋癢成什麽樣,哪怕是長了虱子,那也得忍著。

尤其是在大戰之後,身上、頭發上難免會沾到鮮血,那種感覺,別提了,反正張揚是一點都不願意回憶。

當然,像張揚這樣的主公不多,袁紹哪怕是在軍中也會有專人伺候,別說袁紹,哪怕是冀州軍中高級一點的將領,都會有專人伺候,這就是特權,如果當將軍和當士卒一個樣子,大家都一起苦哈哈的,那還有誰會當將軍呢?

不過這同樣也會使得如同袁紹這等人自絕於普通士卒之外,能和普通士卒同甘共苦的將軍自然更容易得到士卒們的愛戴,就比如戰國名將吳起,不僅吃住和士卒在一起,甚至在士卒的傷口化膿之後,親自去為士卒吸膿水,這才得到將士用命,成就一代名將的威名。

只能說是各有利弊,而張揚首先是一名將軍,之後才是主公,所以他的風格更像吳起一些,雖說不曾做到為士卒吸膿水這種地步,但說一句同甘共苦絕對不過分。

至於並州的其餘各位將軍,如楊業、高順、徐晃等人,或軍機森嚴,或以身作則,各有各的風格,張揚並不曾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般,但有他這個珠玉在前,眾將自然也不敢大肆講究什麽排場就是了。

梳洗一番的張揚只感覺神清氣爽,隨即便趕到一股疲憊之意湧上心頭,這兩個月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,此時仿佛一沾床便能睡著。

不過他並沒有去休息,張征的事得處理好,而且這是一件大事。如果不出什麽意外,他的家業是要交給張征的,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繼任者是個每日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腐儒。

拎上一甕並州出戰的美酒,張揚徑直去了蔡邕的住處。孩子就像一張白紙,怎麽塗抹要看的是大人,而張征會有那種思想的根就在蔡邕這裏,所以張揚並沒有去找張征講什麽大道理,還是準備先說服蔡邕再說。

“岳丈。”

蔡老頭就住在丞相府中,離張揚的住處也不遠,走路用不了一刻鐘的時間。

輕喊了一聲,張揚推門而入。令張揚沒想到的是,張征居然也在,而且眼圈紅紅的,應該是剛跟蔡邕哭訴過不久。

“孩兒拜見父親。”

終究是學儒學的,孝道大過天,哪怕張征百般不樂意,但還是低著頭給張揚行禮。

“征兒,你先回去,為父有事跟你岳丈談。”

張揚仿佛受傷的小狗一般,轉頭望向蔡邕。

蔡邕一臉慈愛地摸摸張征的腦袋,道:“先回去吧,我跟你父親說。”

張征點了點頭,抱拳道:“外祖父、父親,孩子先行告退。”

若說禮數,張征周全的可怕,仿佛不是一個七歲的孩子,而是一個成年人一般,但看到這一幕的張揚沒有欣慰,而且皺起了眉頭。

待張征離去,蔡邕先開口道:“多好的孩子,子昂,你有什麽不滿意的,幹什麽要拿孩子撒氣。”

“好嗎?”張揚搖了搖頭,自顧自地坐在蔡邕的對面,為蔡邕倒了一樽酒,又為自己添了一樽,端起酒樽來喝了一口道:“岳丈覺得好,我卻覺得差得太遠,若是再這樣下去,這天下我也不爭了,不然留給他,反而會害了他。”

“哦?”打仗的事,蔡邕不怎麽懂,但論教學生,蔡邕沒服氣過誰,當下來了興趣,開口問道:“看來子昂這是對老夫不滿?可是在河套的時候,子昂不是對元嘆交口稱讚嗎?怎麽到了征兒這,你又如此不滿意。”

“那能一樣?”張揚沒好氣道:“岳丈,咱們翁婿兩人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,這大漢到現在還有希望嗎?”

蔡邕不知道這和張征有什麽關系,但還是開口道:“毫無希望,大漢的火德已經熄滅了。”

“那我現在的所作所為又是在幹什麽?”

蔡邕覺得張揚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,怒道:“自然是爭霸天下,有什麽事直說便是,拐彎抹角地作甚,莫不是你張大將軍當了丞相,到我這來玩官場上那一套?”

“小婿怎敢。”張揚苦笑一聲,道:“我如今在爭霸天下,成與不成另說,而征兒作為我的長子,又是琰兒所出,註定是要繼承我這個位置的,岳丈覺得把他教成元嘆那樣便夠了?”

蔡邕當過劉宏的老師,自然知道作為帝王,註定和普通人不同,解釋道:“帝王心術駁雜,自然得先放放,先教聖人之言有什麽不對嗎?”

“聖人之言都對嗎?”張揚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,道:“岳丈知道今天征兒怎麽跟我說的?要以德服人,殺戮過甚會使無辜之人死於非命,這是為人君主所說的話?”

蔡邕書生氣是重了一些,但卻也不是一個腐儒,自然知曉為人君者必須剛柔並濟,豈能不通軍事。

“征兒還小,慢慢教導便是,你發那麽大火作甚?”

“不。”張揚一臉鄭重道:“我覺得是根出了問題。春秋戰國之時,亂象比現在絲毫不差,聖人奔走一生,可曾說得任何一國君主放棄刀兵?聖人說得自然是有道理,但所有人都明白,如果放棄刀兵,那便離亡國不遠了。”

蔡邕也是來了火氣,怒道:“照子昂這麽說,聖人之言便不值一提了?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張揚道:“漢武帝獨尊儒術是為了鞏固統治,但董仲舒上天人三策,可曾受到重用?武帝用的還是張湯這等酷吏,為何?說到底,武帝是拿儒家那套來忽悠百姓的,論治國,聖人之言不行。”

“簡單來說,小婿麾下可有正統儒家出身之人?伯溫、文和暫且不說,元皓和平仲最像儒家之人,但他們辦事和儒家有什麽關系,儒家在於思想,但論做事,儒家毫無益處。”

蔡邕一陣沈默,他已經明白了張揚的意思,但一生的堅持卻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,“難不成聖人之言便毫無用處?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張揚苦口婆心道:“但自從罷黜百家之後,儒家獨大,可有進步?無數腐儒皓首窮經,只顧前人之言,不顧當下,最終仍是一介腐儒,於國何益,於家何益?”

“岳丈,您希望征兒成為這樣的腐儒?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蔡邕斷然否定,“那依子昂的意思是...”

“為人君者,無需事事都懂,甚至可以什麽都不懂。”張揚沈聲道:“兵書戰策、拳腳武藝、聖人經傳,這些都可以不懂,人君只需要懂兩件事,用人和看人!”

“因為不論什麽事,其實都不需要人君親自去辦,這天下有很多人,擅長什麽的都有,人君的作用就是將這些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,然後保持自己的清醒,不被人蒙蔽,不偏聽偏信,其餘東西,略微涉獵便可,岳父以為然否?”

蔡邕點點頭,這道理他自然明白,作為一個皇帝,如果還要親自去辦事的話,那這皇帝也不需要當了。

“子昂的意思是,聖人之言便不教了?”

“教,但別講那些什麽仁恕之類的東西,仁慈的帝王只會毫無威嚴,被群臣玩弄於鼓掌之間。不僅儒學,法家、兵法、拳腳,都要學,但無需精通。岳丈,如今是亂世,哪怕我能將這個天下平定,將他安安穩穩地扶上那個位置,但若是他無能,那個位置又豈能坐穩?”

“這個世界不缺外敵,而且內部也並不是一團和氣,充滿野心的人到處都有,仁慈的另一個意思是軟弱。”

“也罷。”蔡邕長嘆一聲道:“老夫明白了,此事你來安排吧,征兒那裏我自然會去和他分說,你無需擔心。”

“岳丈英明,小婿敬你一樽。”

“豎子!”蔡邕笑罵一句,舉樽一飲而盡。

張揚也松了一口氣,蔡邕說到底是他的岳丈,是張征的親姥爺,哪怕是張揚也不能無視,如今能說通自然是最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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